托马斯穆勒和中场：两个时代

写一些关于北方足球，中场的杂想，基本不会只谈穆勒，这一篇会写很多别的事情。

前言：

我的世纪，我的野兽，谁能设法

注视你的双眸

用他自身的鲜血，粘合

两个世纪的椎骨？

一、足球是什么？

这个小标题起的很张狂，但是我并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头好，因为托马斯穆勒，太特殊了，特殊到成为历史的一部分，成为足球发展这20年绕不过去的人，成为中场的影子，无时无刻不在，你不会想拿哪个人和他比较，因为你感觉上觉得他不过尔尔，但是他的成就和意义注定笼罩着整个10年代和20年代，尤其是这个处于十字路口的年代。

我们先来谈一谈，足球是什么？首先，是一块草地，一个球，二十二个人。他们共同构成了一个画面，我们可以暂且将这个画面静止下来，称之为，场景。这个场景的复杂度决定了足球的复杂程度，尤其是空间意义上的。这种复杂性具体则取决于人，这就导致了当时代不同，足球的概念是要跟着这个画面走的，而不是形而上的“足球”，我们的语境不同，这个概念本身就会变化，所以需要通过对不同画面和语境进行分析，才能感受到某种意义上足球的存在。足球有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看的人多。这就导致了，很多人很容易被媒体带着走，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然后对运动员的分析走向极端。事实上，当处在足球里的时候，只有俩件事情重要，赢比赛和让队友踢得舒服。这才是它本身的意义。显而易见的是，穆勒这两者都占了。

谈回到具体的人，我们谈托马斯穆勒，究竟是在谈什么？穆勒自己说自己是“Ich bin ein Raumdeuter”这句话我觉得很差劲，差劲就在，穆勒很谦虚，他把自己身上很多出色的东西一笔带过了，比如斜插/反插/前插时候的对抗和速度，比如还不错的技术和完全够用的背身水平和转身能力，比如回撤时候穆勒的跑位，比如穆勒在位于对手二三线中间的时候，到底是寻找的是接球空间，还是让队友可以踢得更舒服的空间？这些都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事情。谈具体的比赛对于穆勒这种历史级球员来说其实没什么必要了（不是不谈，而是好比赛太多了，而且踢过的战术也很多），我们这里只谈技术和穆勒的具体特点，穆勒真正厉害的地方在于，他是让整个架子，让除了守门员以外其他的人动起来的人，很多人谈哈维，谈皮尔洛，谈齐丹，这都是好球员，这都是掌控球队节奏命脉的球员，但是穆勒也是这类球员，不是南方语境下的，只有拿脚下控制皮球，主导控球和进攻方向的球员就是控制节奏的人。

也许瓜迪奥拉，哈维包括安切洛蒂（当然安切洛蒂作为萨基的弟子可能不会）都会告诉你，这类球员是控制节奏的人，但是在某种意义上，在北方语境下，让球队动起来的那个中枢，也是节奏的控制者。不管是我们谈海因克斯世代，我们谈拜仁的前场群插战术，还是瓜迪奥拉/安切洛蒂的时候，穆勒始终不是站死的，你一下就能看出来，穆勒实际上总是能不断地切换你能想象到的8/6/10/11号的职责，事实上穆勒早年不是这么踢的，你看他09/10赛季的时候，是个真正不折不扣的六边形属性极高，但是是锋线意义更强的球员，接应，串联，对抗，分球，二前锋属性，高水平的插上和跟进射门，后来往一个不伦不类的方向发展了这个确实有些可惜，本来凭借极其变态的护球和对抗下持球能力，穆勒完全可以在10号位或者是一个出色的影子前锋位打出历史级的水平，但是穆勒被改造成了个实际上控制节奏，什么都能踢的全能球员，边中水平都极高的混合型，实际上如果你看过我在莫德里奇那里谈过的就知道了，穆勒和伊涅斯塔同样是混合型球员，区别在哪？事实上小白这类型的球员是后面我们要谈的另外一种建队争冠的核心球员：他是杀死比赛，让对手没法呼吸的那个人，是取胜的人，而穆勒，哈维本质上是让球队转起来，让自己的球员呼吸起来的那个人。

我们谈一个具体的事情，穆勒和其他控制节奏的球员，区别在哪？在控制节奏的方式。穆勒是典型的北方式球员，北方足球是什么？就是空间是第一位的，是对手防守中的“空间“，南方足球是什么？那不勒斯，巴塞罗那，里斯本的足球是什么？是某种意义上，流动着的空间，就像呼吸那样，存在在你脚下，用技术破坏对手的结构，延续自己的呼吸。北方足球，高水平对抗下的持球水平当然是第一位的，跑动和穿插，对抗和折返，这些是进一步撑住他这个水平的东西。不谈8年以前他在瓜迪奥拉手底下是怎么边中来回穿插施压的，看一看穆勒20年欧冠是怎么踢的也就明白，什么是控制节奏？用身体控制，背身拿球，在小范围空间内撑住身体，护住球并且快速的找到最合适的机会把球传给队友，而不是随便看到机会就给，也不是一上围抢就丢球，这样控制节奏，利用背身，跑位技术和速度，护球和对抗，慢慢撑开空间，不然看到空间你也拿不到球。

二、暴论和Propaganda？

很多人谈节奏，节奏是什么？节奏就是控制皮球，拿住，让队友获得机会，或者让对手没法拿到机会。一种暴论就是，哈维技术更好，穆勒技术太粗糙，所以完全不能比，事实上在掌控节奏方面，他俩就是同一个水平的球员，尤其是在球队试图掌控节奏的情况下谈这个事情，我的暴论就是：在强调控球，在现代足球的环境下，两个人就都是控制球队节奏的人。为什么穆勒厉害？穆勒厉害就厉害在实际上穆勒完全可以同时踢高位和防反，不管是撑开纵深（这实际上和克罗斯的踢法有点冲突，我们后面谈），还是20年代，极其稀缺的世界级前插和反插水平，穆勒都有。穆勒能在对手的危险区域接球，这里谈个非常重要的事情，在09-12的巴萨，做这个事情的人主要有仨，伊涅斯塔，哈维，梅西。梅西是锋，而且是历史级的锋，转身速度够快，拿到球就准备启动，除非立马打断，不然就危险，伊涅斯塔同理，拿球的第一步动作极快，人球结合爆破水平极高，尤其是在防线前做动作的能力完全碾压其他人，但这个并不是哈维的理由。很多人没看过哈维是怎么踢球的，哈维是大师吗？是，完全不假，问题在于，哈维是背身拿的球吗？这么拿球多吗？答案是不多，除非小球踢起来了，对手的防线建制层次崩溃了，经典就是皇马被6-2。穆勒最重要的就是背身拿球也有基本的威胁，至于是梅西式的快速转身过人然后启动爆破，还是靠体格撑住空间把球摘出去，我觉得这个细节没那么重要，至少从结果上看。

三、中场，10号位，战术应用

这里我们就不光谈穆勒了，我们谈一下中场。当然，还是先谈穆勒，我们上文谈了穆勒的技术特点，他能为队友带来什么？我们不谈11年以前锋线属性更强的穆勒了，那个时候基本上他影子前锋属性更强，我们先聊近几年。为什么拜仁没有DLP（deep-lying playmaker）？因为事实上，拜仁的比赛里是没有这个位置的，拜仁是不能踢后腰控制大多数节奏的比赛吗？不是，能赢吗？赢不了强强对话。很简单，20年以前拜仁的威胁在边中结合的速度上，锋线群的威胁上，阵型的纵深得打开，为什么克罗斯，尤其是后期转向DLP的他和穆勒和德国队踢得不舒服？因为现在的克罗斯适合传递和控制优于推进和插上，你如果说12 13年的克罗斯，我觉得没任何问题，问题是他不是那个时候了，快十年过去了，这么多比赛过去，克罗斯也得保养着踢了。同样的，为什么蒂亚戈，在利物浦踢得不如拜仁？很简单，拜仁体系里天然就有纵深，穆勒加莱万，撑住前场核心区域，边锋/边卫靠速度拉到高位，踢得自然舒服，自由，像大师一样，蒂亚戈厉害之处在于他和若日尼奥这类控球欲望/能力不强的后腰技术上存在差距，蒂亚戈做动作，完成动作水平很高，能拿技术拉开空间，也敢拼抢，我们看近几年比较好的后腰，罗德里托马斯等等，罗德里实际上转身不够好，判断力不够，或者说下脚和他的西班牙前辈差距有点大，我敢断言，如果他达到了塞纳的水平，欧冠决赛绝对不可能没有他首发，京多安的脚下技术完全不足以按死塞纳那种全面性的后腰，实际上不用罗德里还是罗德里自己水平不够好，阿森纳的托马斯，实际上在马竞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了，盘带控球分球都很冷静的一个球员，最大的缺点实际上我觉得不是玻璃，而是他启动不快，有点吃亏，尤其是面对斜插和起速比较厉害的球员，这个地方我们要夸坎特，巅峰期的坎特跟人速度挺吓人的，很少有后腰能比，但是事实上坎特不能踢，或者说踢后腰很吃亏，不在尺寸上，在意识上，他不适合单/双后腰（各有各的问题），更适合中前卫，你会让加图索踢后腰吗？想想也觉得很浪费吧，虽然这两个人不同，但是这方面确实有点暴敛天物的意味。至于同样很多人提到的卡塞米罗，我的看法是他本身还是能力全面，但是如果说哪样突出的优秀，我的观点还是，卡塞米罗如果不在皇马，年轻的时候换个环境踢，水平可能更高，被激发出的潜能更多（多的就不谈了），实际上拿技术拉开空间的球员里，还是要找布斯克茨这种南方球员。南美的后腰比较自信在技术方面，容易玩火。

谈完后腰和理论上控制节奏的人，谈一谈其他位置，我们谈一下进攻职责更重的位置和10号位。实际上谈中前，基本上这个时代是很难绕过博格巴，德布劳内，包括上个时代是很难绕过伊涅斯塔的。博格巴是身体上的天赋太爆炸了，我们之前谈过了，博格巴的身体像个圆规一样，完全打开的时候侵略性和护球都非常强，所以为什么18年他回收也很厉害？有坎特互相帮助是一方面，他自身控球下的技术完成度高也关键。为什么现在我们谈博格巴，一谈就是后置不合适？很简单的原因就是，博格巴的动作频率受限于他过高的身体天赋了，他和齐达内的身体模板极其相似，两个人的缺点上也有类似的地方，控球动作频率不高，当然齐丹这个方面并不是缺点，而博格巴对抗持球的时候动作频率太慢了，所以其实在我看来，刚过去的世界杯决赛，他上实际上也没啥意义，不过是拉比的强化替代品（身体类似，推进水平和护球/拦截上提升，不过受限于状态，应该提升有限），决定不了关键。KDB是很简单的技术上压倒了很多事情，没必要过多的赘述了，实际上他这号的球员技术上这么爆炸很难得，对抗和技术全都很强。

上个世代，谁是这方面的最强？很简单，伊涅斯塔。很多人都没看过03/04赛季小白是怎么踢的，实际上对比后来，你如果看过08年西班牙夺冠就知道了，实际上那个时候小白和席尔瓦都是可以当中前卫的同时玩命回防的，这和他们后来差别太大了，但是你不能说他们是不防守的，实际上伊涅斯塔在巴萨生涯后期也拿出了西甲中游的中场防守数据，总不能和专职防守的中场球员比吧。况且还要考虑到年龄。实际上，在我看来伊涅斯塔是那个真正决定比赛胜利的人，不管是巴萨还是西班牙。这不是说和其他人去比，而是在这个过程中，伊涅斯塔的战术价值和表现最佳。小白实际上还经常反插和前插（10年世界杯，11，12欧冠），伊涅斯塔最重要的就是在拿球的时候，更多的去选择在对手防线前做动作，造成进一步的破坏和吸引，然后把球近乎塞到对手的防守中心区域，完全撕开肋部，不谈传球，小白自己拿球进禁区的那一下也是历史级别的，很多球员，包括迪马利亚，早年的C罗，罗本，这都是靠内切一下切进来的，还有像里贝里/内马尔这类靠技术的，当然也有贝尔/姆巴佩这类靠爆发一下直接吃进禁区的，但是综合爆发，技术，人球结合的冲击力，射术都在的球员，目前来看，这个十年里最接近的是罗伊斯，而罗伊斯以下的球员这些方面做的都不是不好，是顾此失彼，没法像他俩那样，人球高速结合的同时冲击禁区能力很强，射术和传球技术都在线。额外的提一下吧，罗伊斯是我心里比较可惜的球员，早年外号高十公分的梅西，真是名不虚传，完全历史级别的天赋，被离谱的身体毁掉了，如果不是伤病，对抗上再练上去，完全有望争更多荣誉，换言之，如果巅峰期的罗伊斯加上德国队，冲击力和控制力都具备，恐怕14和18年会顺利很多，没能看到巅峰期的穆勒和罗伊斯一起踢球，实际上比克罗斯身体巅峰期过了更令人可惜。这里我们同样谈一下西班牙中场，D席最大的缺点是站的太死，10号位经常站住了就很少往前压，这也导致了经常评分不高，小法是更适合打边中结合的那个位置，不能不给他球权，但是也不需要太多，基本上处在球队的一到二位优先有球球员，他反插和斜插那一下很厉害，传球/持球也很舒服，但是在巴萨，球权第一位投给梅西的情况下，第二位小法基本上是争不过小白的，这种情况下他基本上场也是处于迷茫，这就不是位置的问题了。

我们最后简单的谈一下十号位，很多人谈梅西是不是10号位，实际上，直到今天我也把他当作一个锋线意义上的球员，很简单，因为梅西在一整年里，更多的去踢中场的比赛，实际上只有一年半，14-15年这段时间，梅西确实是往中场踢了，但是更多的是锋。很多人可能没看过早年梅西，早年梅西真是我看过的21世纪锋线天花板。。不谈更古早的时期了，谈一个我印象最深的帽子戏法吧，梅西09/10赛季对瓦伦的那个帽子，那三个球，太过震撼了，梅西后来包括20年对那不勒斯进的那个球，包括19年对里昂梅开二度，身体上其实衰退的对比很明显了，早年梅西身体上的变态幅度和射术实在太夸张了，实际上梅西的步频和触球频率在这方面带给我的吃惊远不如他的身体幅度。。尤其是他早期，真是满分级别，所以其实比较可惜，11年往后的梅西更多的是往一个所谓更全面的进攻全面型球员走了，比较重要的就是，梅西前插和反插没09年那么多了，这就好比你放弃了100分的项目，去追更多能97 96的项目，最后全都是98 97分，这对球队好吗？我不知道，这对梅西也许来说更好，但是对我，作为一个观众来说，这实际上没那么好，如果梅西能一直像他早期那么踢，球王的称号可能更早。。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觉得他是中场的核心原因，梅西不是个中场，他一辈子也没往中场的这个方向走过，他不是控制球队运转节奏的那个人，当然他在国家队这么踢，但是实际上他更多的时候是参与了球队的进攻运转，而且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的，这不是严格意义上我们谈中场的十号位的样子，当然如果你说KDB，272他们也是这么踢的，我也没什么疑问，问题在梅西在俱乐部的回防深度完全是锋的G值水平，我不是批评梅西或者说他别的什么，而是他的教练，至少俱乐部的教练，没想让他更多的浪费体力做那些事情，我也完全支持，我们这个问题之前在梅罗那篇里就谈过了，这里不多赘述。

我们过去的中场，是技术身体分离很明显的，能结合起来的就一定是世界级，但是不结合，你也可能是世界级。但是自从整体性的提出，从白人球员技术的退化，到混血球员的强势崛起，技术和身体都开始紧密结合起来，我们谈02年，谈小球兴起，但是18年，伊斯科-伊涅斯塔主导控制的西班牙被击败，18年以后，齐达内的小球体系随着C罗出走，崩塌半边，到北方式的高位兴起，再到五换打破了这个事情，又能回到技术上来实际上唯一是能看出来的事就是，球员越来越不出挑，更要全面，我不是谈哪个位置消亡了，实际上，是培养不出过去那样的球员了。前腰和十号位就是个例子，我真的不相信马拉多纳在这个时代没位置踢，我们谈J罗，谈库蒂尼奥，迪巴拉，实际上这些球员都是有些特型的偏科球员，实际上是要人保护的，要中锋给你撑住中卫，要边锋给你拉开宽度和深度，还要有人和你配合，太困难了，资源太少，不够给你的。这个时候，我们回到主题，什么样的球员粘合起了这两个时代？托马斯穆勒。他成为这两个足球世纪，中场历史的标志，唯一和这两个时代，同时处于同一时代的人。

为什么我会把托马斯穆勒称为ho nyn kairos那样的存在？因为就像阿甘本说的那样，托马斯是这个时代不合时宜的那个球员，但是却完美的具备生活在这个时代的能力和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