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卧撑首发澎湃新闻

索斯盖特。

7月15日凌晨的柏林奥林匹克，注定是某种玄学的破碎之夜：面对此前决赛26连胜的西班牙国家队和俱乐部，欧洲杯从未诞生过背靠背输掉决赛球队的压力，生生地落在了英格兰队肩头。

而最后，淘汰赛至今从未领先过的三狮军团，面对从未落后过的西班牙，终于没有第四次重复神迹。帕尔默的贴地斩，与赖斯两次近在咫尺的头球，都本可能让三狮军绝处逢生，但他们仍然因为两次边路防守不坚决，付出了惨重代价。

比起上届的点球惜败，数次游走在出局边缘的三狮军，看似已经做到极致，实则更令人意难平。4年后，主场作战的他们仍旧志在问鼎，但索斯盖特和凯恩们，能坚持到那一天吗？

贝林厄姆。

犹豫就会败北，果断就会白给

复盘峰回路转的欧洲杯决赛，三狮军团上下半场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可谓索斯盖特执教哲学两面性的极端展示——正面保守持重、反面极端激进。然而，两面切换得不甚顺遂，成了比赛微妙的分水岭。

仅看上半时，英格兰仍然以“反足球”面目示人。比赛前40分钟，立足不丢球的他们连一脚射门也没有，但他们却让斗牛士双翼亚马尔和威廉斯，度过了本届最安静的前45分钟。

而能让西班牙队久攻不下，英格兰队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高，除去沃克和卢克·肖如影随形的盯防，前场全民皆兵地参与协防，最典型的莫过于队长凯恩，他几乎将全部球权都交给了贝林厄姆，自己专心当起了后腰甚至中卫。

防守资源的巨大倾斜，固然沉闷依旧，但对于难得有名局的决赛而言，先手战略的成功，似乎昭示着英格兰队至少赢了一半。毕竟，倘若将比赛拖进加时赛甚至点球大战，他们或许是更有心理优势的一方。

然而，就当罗德里因伤只踢了半场就被换下，英格兰队却陡然“想法多了”。下半时伊始，球队阵型明显前提，抓的就是西班牙队人员轮替后暂时的松动，“偷鸡”大戏似乎正要来临。

但令索斯盖特气绝的是，被偷家的不是西班牙，而是他们自己。全场都被高度限制的亚马尔，又是标志性的内切后斜传找后点，沃克全场仅有的失位，便造成了威廉斯的首开纪录。

比起此前数场捱到比赛尾声才大规模调整阵容，这次索斯盖特选择拒绝等待，沃特金斯和帕尔默相继登场后，三狮军团进攻重心由空中转向地面，而扳平比分的进球，正来自前者架炮，后者推杆，时速118公里的贴地斩，让整个球场为之沸腾。

继上场对阵荷兰之后，三狮军的“神换人”效率依旧，而集体起势的球员，与占据大半个球场的英格兰球迷的高歌呐喊，整届欧洲杯三狮军团最提气的时刻，虽迟但到。

在比赛最后20分钟，三狮军几乎展现了武器库里的全部花样：贝林厄姆数次从中路强行突破，萨卡每次传中都让拉波尔特神经紧张，而当那个几乎决定双方命运的角球来临时，无人盯防的赖斯，两次将皮球顶向了格外宽广的西班牙球门。

沮丧的贝林厄姆。

比起进攻端的果决和凶悍，以备战细致严谨著称的索家军，唯一的漏算，或许就是奥亚萨瓦尔。此前数次替补莫拉塔登场，皇家社会前锋对抗、射术和走位，似乎并无过人之处，1/4决赛对垒德国更险些葬送了全队努力。

但这次轻视，换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已经濒临透支的格耶，没有在对手首次触球时就果断上身体，任由奥亚萨瓦尔轻松进入危险地带，这个不是机会的机会，却成了三狮军冠军幻想的休止符。

3年前，点球大战最后时刻将拉什福德和萨卡推上前台的英格兰，输在了细节部署和临场安排。3年来，球队应付复杂局面的能力有目共睹，尤其在劣势局面下的韧性和自信，已经成为标签。

然而，两次“攻出去，拿下比赛”的当口，队员片刻间的思想不统一，便造成了灾难性的结局。

倘若从开场就坚决“苟”到底，等待索斯盖特和弟子们的，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足球最残酷的地方，就是一切马后炮，都没用。

萨卡与凯恩。

屡败屡战，再等四年？

连续两届欧洲杯，英格兰队都在距离德劳内杯最近的地方猝然倒下，但除了本土死忠，他们几乎没有得到任何中立球迷的理解和宽慰，某种意义上，他们已经成了足坛“反派”的代言人。

究其原因，无非索斯盖特从2018年世界杯首堂大考打入四强之后，便坚定了只要冠军，不要场面的决心。2016年葡萄牙和2018年法国的成功，都成了索斯盖特坚信不疑的成功路径。

毕竟，球员时代没在豪门效力，教练生涯大半都在基层的“南门”，先天不具备名帅的修养与自负，他所能做的，是搭建起一个不那么好看、但至少管用的体系，然后不断地往里塞巨星，力求达到平衡。

相比于西班牙队主帅德拉富恩特的因材施教，索斯盖特反其道而为之：先立体系，再谈球星。而这种拧巴，在本届展现得尤其明显。7场比赛三狮军的首发，几乎没变过，状态更好、登场便有威胁的帕尔默，一场首发也没踢。

7年对于任何国家队主帅，都是漫长的时光，而成为历代三狮主帅中不倒翁的索斯盖特，坚持更加难能可贵。在他的任期内，英国已经换了5任首相，甚至还经历了王权交接。

然而，比起那个上任之初还有勇气和想法的自己，已过知天命之年的索斯盖特，在战术思维上没有任何迈一步的打算，他所做的，都是在细节上不断雕琢。

最显著的“精益求精”，便来自点球部署：对手罚球习惯动辄以数百个主罚案例归纳大数据，而本方球员主罚前助跑几步、呼吸几次，都有严格规定。比起当年输给的死对头德国人，索斯盖特无疑是矫枉过正的细节控。

又一次输掉决赛的英格兰。

然而，精确的点球计算、愈来愈神的换人，却不能弥补索斯盖特“先手棋”的保守、丑陋乃至卑微。本届将观众“踢跑了”的英法，实则是花开两朵殊途同归，都是将比赛拖入稀烂的消耗战，然后凭个人能力和换人套路解决战斗。

只不过，比起更仰仗老将和首发、更缺少临场调度的德尚，索斯盖特办法略多，运气也更好。

3年间两次距离欧洲之巅一步之遥，三狮军团看似已经来到了队史最高峰，但对于“裱糊匠”索斯盖特而言，这只不过是“抓大放小”战略再次奏效而已。

与欧洲杯上开疆拓土相呼应的，是英格兰队欧国联和热身赛战绩，已经烂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上届欧国联，小组赛3平3负的三狮军垫底降级，而在本届欧洲杯开始前，他们又在热身赛中为冰岛送温暖。

但对于无关宏旨的比赛，索斯盖特不以为意，甚至无视其练兵价值。毕竟，在赛事密集到令人发指的英超，能让国脚们全须全尾地来国家队报到，在大赛前保持活蹦乱跳，就已经要烧高香了。

会做人的“南门”，几乎是历代三狮主帅中和俱乐部、英足总关系最和谐的那一个。但再好的人缘，也不能掩盖他在战术设计上的平庸，与比赛内容的匮乏。

2024周期已经告一段落，除去美加墨世界杯，4年后的欧洲杯由英国和爱尔兰联办，“足球回家”意味着三狮军将坐拥主场之利，而贝林厄姆、萨卡、福登届时仍是风华正茂。

但那个绵延了7年的拷问，恐怕到时仍将延续：只看重大赛KPI、罔顾场面和球迷感受的索帅，能坚持到那一天吗？

（仰卧撑/杨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