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2015年2月20日，作者龙腾祥云。

2001年10月7日，中国队1-0战胜阿曼队，首次冲进世界杯。但这次创造历史之前，当全国人民的目光都聚焦于世预赛的时候，一场让中国足球蒙羞的闹剧正在悄然上演……

(图)国足冲进世界杯前后，甲B联赛发生了一出惊天闹剧

【豪赌世界杯，引发奇葩赛制】

为了迎战世界杯，为了“一切服从服务于世界杯”，这一年，阎世铎在体育总局的支持下，力排众议，调整了足球赛制方案：甲A只升不降，次年不升不降。

甲B球队不得不盘算：2001年如果冲不上甲A，就要等到2003年才有可能圆梦，在成绩为王的足球圈里，投资重金的俱乐部老板怎么受得了？于是，甲B俱乐部纷纷使出所有手段，明的暗的，磊落的卑鄙的，目的只有一个：无论如何今年也要冲进甲A。而比赛最后一轮的时间定在2001年10月6日。

在一切为了世界杯的大前提下，很少有人关注的甲B联赛为假球创造了空间。这场“大戏”可以分为“前奏”、“第一幕”、“第二幕”。

【前奏：上海中远3-2广州吉利】

在当年甲B联赛的倒数第二轮，徐根宝领军的上海中远迎战广州吉利。这是一场“冲A”对手之间的直接碰撞。比赛临近结束时，上海中远队凭借一个有明显越位嫌疑的进球绝杀广州吉利，3-2的比分确保上海中远队提前一轮锁定了一个冲A名额，同时也基本宣判了广州吉利队升级之路的终结。

经此一战，比赛前冲A前景一片大好的广州吉利队仅仅存在理论上的升级可能。比赛结束后场面异常混乱，甚至赛后的新闻发布会，都成为了赛场乱象的延续。

(图)广州吉利队表示抗议

在新闻发布会上，怒气难平的广州吉利队主帅周穗安面对到场的媒体记者发出了“大家看到公平了吗？！”的质问，而徐根宝则辩称：“在外场，在万达的时候，裁判漏判明显的点球我都不评价裁判。”并直言周指导“太年轻，以后的路还长。”

尽管中远和吉利之战的争议并不是“甲B五鼠”案的组成部分，但是从这场火药味十足的争议比赛中，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的“冲A”竞争是何等的激烈。而正是因为各俱乐部对于冲A的过分重视，加上缺乏必要的监督和监管，才导致了后续的一系列不正常的比赛出现在广大球迷面前。

而2001年9月29日、10月6日，这两个本该稀松平常的日期注定会永久的被记入中国足球的耻辱史册里。

【11-2，中国足坛单场进球纪录】

2001年9月29日，甲B联赛第21轮，成都五牛队对阵绵阳太极队。这场本该让四川球迷热血沸腾的“四川德比”却成为了主裁判龚建平和双方队员导演的闹剧。

比赛中，尽管成都五牛队在上半场结束前就遭遇红牌，被迫以10人迎战，但成都五牛队却如砍瓜切菜一般打入11球，以11-2的悬殊比分战胜了绵阳太极队。

(图)11-2，不可思议的比分

成都五牛不仅取得3分，而且在净胜球上完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逆转：凭借对阵绵阳队的9个净胜球，成都五牛队的净胜球数达到21个，在积分与长春亚泰相同的情况下通过净胜球优势成功反超长春亚泰。

赛后，绵阳队主帅商瑞华泪洒发布会。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老帅曾经率领女足在世界杯上折戟1/4决赛，赛后他也曾痛哭失声却最终导致下课。这一次老帅苦涩的泪水同样没能挽救球队惨败的命运。

而这场比赛也为五牛主帅余东风和亚泰主帅殷铁生的“隔空暗战”拉开了序幕。同殷铁生的相对低调不同，五牛主帅余东风在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面对记者的提问显得理直气壮，他一口咬定，“比分很正常”，是球队做足了“技战术和心态准备”的结果。

看来这个曾经第一次被四川球迷高呼“下课”的主帅显然低估了球迷的智商，如此奇葩的比分在余指导眼中竟然“很正常”，难道球迷们真的都能够被当猴耍吗？

(图)余东风称，11-2是正常的比赛结果

面对如此明显的假球，中国足协也终于做出了反应，决定让当赛季中国足球甲B联赛的最后一轮比赛在10月6日同时开打，希望用这样的方式使升级名额的争夺能够公平，公正一些，扭转此前不正常的比赛对整个赛果造成的影响。

但是从比赛的过程来看，中国足协显然有一个低估，一个高估：足协低估了某些球队顶风作案的胆量，也高估了自己对于比赛的掌控力。随后的比赛证明，在缺乏监管的中国足球圈里，足协作为原有的管理者已经对比赛的进程失去了控制。闹剧的“高潮”部分在10月6日上演……

2001年甲B联赛末轮对阵：

江苏舜天vs成都五牛

浙江绿城vs长春亚泰

天津立飞vs上海中远

广州吉利vs武汉红金龙

绵阳太极vs厦门红狮

广东宏远vs河南建业

末轮的“重头戏”分别是：江苏舜天vs成都五牛，浙江绿城vs长春亚泰。这两场比赛的结局将决定第二个升入甲A的名额。当时的情况是，如果长春亚泰不能战胜浙江绿城，舜天若能赢下五牛则可冲A成功。若绿城“放水”输掉比赛，则舜天冲A无望。

(图)甲B末轮，这四支球队的比赛全都疯了

为此五牛和亚泰要想冲A就得“买球”，盼着对方“放水”，因为对方“放水”的多少将决定本队的冲A前景。

2001年10月6日，“好戏”正式开场了。

【末轮的疯狂】

15点30分，甲B联赛末轮的各场比赛统一开场。在比赛的前14分钟，各个冲A对手都没有取得进球。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但实际上，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

15:44分01秒，长春亚泰队率先取得进球，1-0领先于浙江绿城。

下半场，戏剧性的变化开始出现。

16时15分36秒江苏舜天攻入一球，舜天1-0五牛。

16时31分，江苏舜天又攻入一球，2-0。

“奇迹”出现在16时33分之后：

16时33分06秒，成都五牛进球，1-2。

16时34分45秒，五牛再进一球，2-2。

16时38分22秒，亚泰第二次进球，2-0。

16时47分52秒，亚泰以3-0领先；

16时49分34秒，五牛将比分反超，3-2。

16时50分38秒，亚泰以4-0领先。

16时51分32秒，五牛4-2舜天。

16时53分29秒，亚泰以5-0领先。

16时55分54秒，亚泰以6-0狂胜绿城。

要强调的是，16时38分时长春亚泰攻入第二个进球，浙江绿城队队员认为对方进攻时手球在先，应判无效。绿城老板宋卫平冲进赛场向裁判怒吼，随后，绿城队全体在他的带领下立即罢赛，6分钟后才继续比赛。

(图)宋卫平质疑裁判

正是这6分钟，为长春亚泰的净胜球优势争取胜利创造了空间。而回到比赛场上的绿城队突然同之前判若两队，刚刚还在为一个丢球而耿耿于怀，喋喋不休的他们突然失去了抵抗力，开始消极应付比赛。面对长春亚泰队的进攻，浙江绿城队几乎不再设防。6-0的大胜让长春亚泰队赚足了净胜球，在净胜球上不多不少的领先对手成都五牛1个，排名积分榜第二位。

那些制造假球的人也许真的低估了球迷的智商：如此明显的假球情节，如此奇葩的比赛过程，恐怕就算是孩子，也能大体从中嗅出假球的味道来。如果要评选足球比赛的“神剧情”，咱中国足球的“甲B五鼠”事件也许能拿个头奖回来。

比赛结束后，浙江黄龙体育场充斥着球迷们悲愤的呼喊：“假球！假球！”

【不彻底的处理】

比赛结束后，愤怒的浙江绿城队老板宋卫平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当场宣布开除队内的5名涉嫌打假球的球员，并在不久后向足协提交了一份黑哨的名单。

那个曾经在四川德比的比赛中创造了11-2的“神比分”的主裁判龚建平因为难以忍受良心的谴责向有关部门递交了忏悔信，最终龚建平作为当年假球黑哨中唯一的自首者被送上了被告席，最终因白血病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对于龚建平来说，他并不冤枉。他因为操纵比赛而受到处罚，很明显是咎由自取。但他其实也很冤枉，因为他因为良心发现而自首，但更多的裁判却昧着良心逍遥法外，直到2009年反赌扫黑的风暴来袭，才算是把这些操纵比赛的黑哨揪了出来。

(图)龚建平虽然是黑哨，也是牺牲品

在随后的新闻通气会上，当时的中国足协专职副主席阎世铎面对媒体慷慨陈词，表示会让相关责任人付出沉重的代价。10月16日，中国足协公布了处罚结果，从这份处罚结果来看，阎世铎显然是食言了。

一、除上海中远队外，其他队一律取消本年度升入甲A联赛的资格；

二、取消9月29日，成都五牛对四川绵阳，10月6日，江苏舜天对成都五牛、浙江绿城对长春亚泰，三场比赛国内球员的2002年注册资格；

三、取消四川绵阳、成都五牛、长春亚泰、江苏舜天和浙江绿城俱乐部以上三场国内球员2002年和2003年的转会资格；

四、取消四川绵阳、成都五牛、长春亚泰、江苏舜天和浙江绿城俱乐部2002年和2003年的甲乙级联赛参赛引进国内球员的资格；

五、给予四川绵阳、成都五牛、长春亚泰、江苏舜天和浙江绿城俱乐部，在上述三场比赛中执教的国内主教练，以停止2002年赛季工作一年的处罚；

六、取消四川绵阳参加2002年全国足球甲级联赛的资格，降为乙级；

七、以上俱乐部从本决定下发之日起，进行3个月的内部整顿，并将整顿结果于2002年1月15日前上报中国足球协会，中国足球协会将根据俱乐部内部整顿的实际情况，决定是否允许参加2002年度的甲乙级联赛和足协杯比赛。

2002年3月4日上午，中国足协在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了对江苏舜天队、浙江绿城队、四川绵阳队及相关人员减轻处罚的决定，而对长春亚泰和成都五牛的处罚则“维持原判”。

尽管这份罚单在当时堪称是中国足协开出的“重磅”罚单，但是这样的结果显然不能令各方满意。 

(图)足协宣布处理甲B五鼠

处罚结果发布后，愤怒的广州吉利队老板李书福率领吉利集团退出中国足球圈，绵阳太极队也在不久宣布解散，甲B五鼠中的几支涉案队，除了绵阳太极之外其余的都逐步成为了中国足球顶级联赛的参赛队。2007年，长春亚泰队夺得中超冠军，杭州绿城也一度打入亚冠小组赛。

这次由球迷媒体督促，要求，由足协自行发起的中国足球第一次“反赌扫黑”以虎头蛇尾告终。但正是因为这次不彻底的反赌扫黑和足协的不作为，让公众清醒的意识到了中国足球反赌扫黑的难度之大，最终促成了司法介入之下的第二次反赌扫黑行动，使得中国足球的大环境获得了很大程度上的荡涤。

【“自检自查”不可能彻底】

 纵观历史，我们会发现这样的铁律：“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腐败”，而历史上所有自上而下的改革都不可能完全彻底。正是因为中国足球的从业者过往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很多时候都用所谓的“行规”代替司法，中国足球的种种不正之风才会越发不可收拾。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数千年前，“亚圣”孟子用这样简短朴实的话语告诉我们法制的重要性。唯有以法律为“规矩”，绿茵场这块方寸之地才能真正纯洁，公平，公正，中国足球逐步健康发展，重返亚洲一流才能成为可能。

2001年10月6日，甲B曝出假球丑闻，10月7日，中国队1-0小胜阿曼打进世界杯。其实老天爷给了中国足球一个凤凰涅槃的机会——如果中国足协能够在当时就要求司法介入，对假球黑哨痛下杀手，也许中国队能够借助韩日世界杯之旅彻底走向新生。

2009年的反赌扫黑给中国足坛的“假赌黑”以沉重的打击，2015年，中国男足时隔11年重回亚洲八强，也许，这是中国足球走向新生的开始……